一段时间以来,我对数字很敏感。比如“11”,它总让我一下就联想起雷神山,联想起雷神山医院A11病区,联想起我在A11病区里穿梭忙碌的那段时光,那段我生命记忆里将永远无法抹去的难忘时光……
武汉,我来了
2020年的早春,寒意袭人。
1月31日凌晨,当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新冠疫情确定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我的心猛地揪紧了,我意识到一场阻击疫情的战斗将很快打响。
一切如预料的那样。2月2日,我所在的东北国际医院,受领到增援武汉的任务,我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就报了名。在简短而隆重的出征仪式上,王佳院长对我说,战场上的子弹不选择年龄,肆虐的病毒也不选择年龄,期待你用精湛的技术,圆满完成救援任务。同时,保护好自己,平安归来。话不多,但字字句句直暖心窝,充满力量。
飞机在祝福与期盼的目光中冲上云霄。机舱内一下安静了下来。那一刻,年过半百的我内心却无法平静,虽然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工作环境,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否挺下来,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平安回来……但生命相托,职责所系,我和同行的502名辽宁援鄂医疗队员一样,心早已飞向了武汉。
从武汉天河机场前往驻地,一路上透过车窗放眼望去,很难想象本应属于元宵佳节的繁华大街,却空无一人。一股悲凉的气氛笼罩在这个城市的上空。那一刻,我暗下决心,只要不倒下,我们一定还给武汉人民一方晴朗的天空。
驻地条件很好,但就是因为怕传染,不能启动中央空调,室内温度只有15度左右,比在家的时候低了10度,非常阴冷,晚上只好穿着羽绒服蜷缩着腿睡。让我这个北方女汉子真切体会到了“北方过冬靠暖气,南方过冬靠勇气”真正滋味。
虽然,艰难困苦,但总有一种温暖,在给予我力量。我至今手机里还保留着一张张温暖的截图,那是护理部杨跃新主任转来的集团朱莉莉总裁的悉心问候,她清晰地向我传递一个信息,我不是一个人在前方战斗,而是中一集团5000名员工与我并肩在战斗。
我的主战场是雷神山医院A11病区。记得刚进雷神山医院时,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建筑群时,不禁为之震撼:数千名建设者在短短十天内,硬是在平地上建起了占地6万平方米,开设1600张床位的“战地医院”。这展现的不仅是中国速度,更是一种磅礴的中国力量!
在这股磅礴力量的感召下,我迅速投入到这场生死时速的战斗!
“红区”时间
“红区”,是新冠肺炎确诊患者所在的高危污染区,也是新冠病毒肆虐的高风险区。
2月14日上午,A11病区终于迎来了第一批34名患者,最大的90岁,最小的39岁,其中一大部分是来自养老院的孤寡老人,基础病多,且病情十分严重。整个A11病区一时间弥漫着紧张的空气。
静脉输液这个平常已经“千锤百炼“的看家本事,在这个特殊时期如同走钢丝一样难。戴着护目镜和面屏,镜片上全是雾,看不到患者的血管,而且戴着双层手套,也完全触摸不到患者的血管。一些患者意识模糊,躁动不安,有些老年患者肢体活动障碍,末梢循环差,这些让本身就难度重重的静脉输液更是难上加难。
有一次,30床的大爷,状况很糟糕,很难进行静脉输液,一个小护士扎了好几针都没扎上,急得满脸通红。见此情景,我小心翼翼的来到患者身边,一边选血管,一边聊天,分散他的注意力,经过摸索,最后成功进行了静脉穿刺,及时给患者用上了药。
“你蛮杠!”,我一愣,另一个床的叔叔会意地冲我点点头。我明白这句武汉方言就是“你真棒”的意思。这时,几个护理小伙伴也同时伸出了大拇指向我示意。那一刻,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A11病区收治的急危重高龄患者居多,各种险情随时都能发生,时时面临挑战。身处红区,就如同行走在刀尖上,险情无处不在。
一天,病区收治了一位85岁高龄的女性患者,在确诊感染时病人又患有严重的脑血管病。我接班时发现患者精神状态很糟糕:四肢无力,面色发红,测体温39.4度,心率快,血氧饱和度不到80,通过观察病人的临床表现及心电监护等数据,我初步评估病人的主要问题是高热和营养摄入不足。第一时间向值班医生提出建议,加快患者的补液速度增强营养。
由于病情加重,这位患者情绪波动很大,留置胃管不配合,怎么办?为了让患者尽快服用降温药,我凭借多年积累的临床经验,用注射器抽水后,从病人嘴角慢慢试着推入,测试病人是否能自主吞咽。但这样风险大,如果病人咳嗽,会喷溅飞沫,极易被患者感染,紧要时刻,我丝毫没有迟疑。一次、两次……
我终于找到了较安全的角度、掌握了推进的速度。随后,我又将药片碾碎溶解,小心翼翼的抽入注射器管内,一边安慰患者一边给患者喂药,成功化解了这一难题。
1小时后,患者的体温降到了38.5度,心率渐渐正常了,血氧饱和度也升高了。随着体温下降,患者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取得患者信任后,我娴熟的为患者留置了胃管和导尿管。看到患者转危为安,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我也意识到浑身已经湿透。
那天,在红区足足呆了10个小时,走出隔离区,边脱防护服,边从里面往下滴汗水,此时,又渴、又累、又饿、又困。深夜回到驻地,才发现自己的双脚,由于长时间站立,足足肿大了两号。
“心距离”
隔离病毒,但不隔离爱。
从事护理多年,我深深懂得,战胜病魔,往往需要患者和医者共同努力,缺一不可。每天身着严严实实的防护服站在患者身边,会有意无意间产生距离感。而这种有形无形的距离,往往会增加患者对疾病的恐惧、焦躁,感到内心更加孤独,这些“负能量”对病情康复是不利的。
我建议我们护理小组的四个人,每人面屏总是画着卡通的笑脸,防护服上也写着“早日康复”等祝福话语。果然,一些平时不拘言笑的患者,眼神中也漾出了暖意的目光。
三分治疗,七分护理。为拉近与患者的“心距离”,我结合患者需求,制定“精准化用药、全程化疏导、个性化配餐、亲情化护理”20字宝典。
3月9日,我们病区又收到一批患者。一个神情极度悲伤的女患者,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尝试与她沟通,很快了解到内情。
原来,1月26日,这位叫王传喜的阿姨的与老伴相继感染新冠肺炎,住进医院隔离。但最不愿见到的情形还是发生了。2月6日下午,王阿姨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被告知老伴已病逝。正在医院接受治疗的王阿姨听后无限伤悲,那一夜王阿姨几乎没有合眼。风风雨雨几十年,一场疫情,把他们活活的分开了,老伴就这么孤孤单单地走了,让她悲痛欲绝。
无人倾诉,王阿姨一人悄悄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用毛巾遮住口鼻,放声大哭。
听到她的诉说后,我紧紧抱住王阿姨,就像女儿对母亲一样,哭吧,阿姨,我就是您的亲人。听了这句掏心窝的话,老人终于打开了情感的闸门,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此后,我主动加了阿姨的微信,无论是上班还是下班,一有时间,就与她进行沟通,进行“话疗”,经过多次的沟通与疏导,王阿姨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睡眠也改善多了,还给我们唱歌、跳舞。现在,我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直保持着联系。
用真爱赢得真情,能焐热一颗颗孤独的心。
有位老大爷总是不吭声,有脑血管病后遗症,又被感染新冠肺炎,生活不能自理,呼吸异常费力,就连喝牛奶都要帮助。每天,我都一勺一勺的喂,但要把握节奏,喂快了就呛咳。通常一杯奶,最少要喂半小时以上,才能喂完。
有的人提醒我,不要与患者接触时间过长,那样太危险了,很容易被感染。但我在想,如果不把食物喂进去,大爷哪有抵抗力呀?怎么能好起来呀?日久生情,每天给他按时喂饭,喂水、喂药,陪他说话,突然有一天,大爷对我说:“我爱你们,白衣天使”!哇!我们顿时都懵了,原来大爷会说话。
爱,总能抚平心灵创伤。我们每天都陪他说话,聊天,精心的护理,大爷病情也一天天好了起来。终于,到了大爷康复出院的日子,这本是喜庆的时刻,大爷却像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拽着车门把手,久久不愿上车。
那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泪流满面。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为我拥有一顶洁白的护士帽而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