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大堤 雷神山纪事

保卫大堤

东北国际医院 136

        雨带由南向北转移。
        一天,稀少通话的一位本家堂叔,从遥远的南方乡下打来电话,关切地询问我这里的汛情。堂叔生得纤弱,写得一手的好字,现在是行政村的主任,这些天整日带着乡亲巡堤防险。关注天气情况,是他这个村官的头等大事。显然,他是从央视的直播电视画面中,知道北方也开始涨“大水”了。纵然这里的汛情与家乡的汛情没法可比,但这份来自家乡的牵挂,令我甚为感动。这也使整日埋头工作的我,生出些许歉疚来。我忙关切询问家乡的那条大河咋样。这是无数条汇入长江中的一条支流,也是盛满我们儿时欢乐的一条河流,虽然它细的就如长江身上的一条毛细血管,但却滋养着成千上万户农家的年景。
        电话的一端,堂叔有些沙哑的声音沉着而淡定,大堤守住了,有惊无险。堂叔的话,不由得勾起我一段难忘的回忆,这是在我心灵底片上总是伴着雨季显影的一段难忘经历。
        1998年夏,我在地处科尔沁草原东部的一所部队医院任宣传干事。那年夏季,松嫩流域爆发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没有明显的征兆,大自然以它不可抗拒的蛮横和暴虐颠覆人们所有的想象,数日的特大暴雨便将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演变成一望无垠的水乡泽国。灾情急如烽火,部队像发疯似一样义无反顾地扑向每一处险防地域。不见硝烟,可生生看着从眼前一批批压过去的迷彩人流,从没有见过如此大洪水的乡亲们,都说这是场难打的硬仗。
        地处洪灾区,医院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暴雨之夜接到军令,速为在通榆县境内抗洪一线的某炮团官兵进行卫勤增援。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达下去,请战的名单也以最快速度汇集上来。刚刚从湖南举家搬迁到医院的医务处主任罗林春闻讯后,顾不上安顿家人,第一个请战。他说自己水性好,有组织紧急抢救的经验……他一口说了很多理由。罕见的灾情,往往更能检验一个军人对国家的大义,对人民的大爱。此时,一身军绿的担当占据每一个人的胸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作为宣传干事,我觉得前方此时更属于我。连夜出发时,政治处主任孙锤元紧紧地往我怀里塞给一个军用挎包。哗哗的雨雾中,我听到一个炸雷似的声音,直撞耳鼓,拿好——,能有用!
        黑夜如墨,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蹦蹦直响,如同出征的战鼓。顶着滂沱大雨,医院的抗洪救灾第一梯队一行开始向目的地艰难挺进。借着闪电的光亮,我下意识往军挎里瞅了一眼,一把手电,一面崭新的党旗。刹那间,我胸膛里似乎装满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一路上,无论车怎么颠簸,记得自己始终用一只手死死护住军挎,生怕有个闪失。医疗队中护士薛广寒和司药刘秀清是刚刚从军医学校毕业的学员,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激动和紧张总是从她们“无所谓”的言语中洋溢出来,她俩似乎在向别人传递一个信息,我们能行!能挺住!
        到达通榆县城北2公里大桥大坝抗洪前线时,时间已是凌晨。雨小了,方亮的天光下,一望无际的洪水直逼我们的眼帘,平时不足10多米宽的河床被暴涨的洪水一下撑宽了两百余米,远远望去,一片汪洋,但泥泞的抗洪大坝上一片人声鼎沸。这时,冷不丁从迷彩人流中挤出一个人来,他微笑地跑向我们,他是这个炮团的副团长,他热情为医疗队引导配属位置。匆匆几语中,我得知他是一个有着25年军龄的老兵,也得知这是个已纳入撤编的部队。抗洪结束,这支部队将永远从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中消失。面对着眼前这个与洪水殊死搏斗的官兵,我一时无语,眼里盛满泪水。
        这时,大坝出现了险情。距平齐(四平至齐齐哈尔)铁路桥200米处,一个被洪水撕开达30米多宽的决口像张开的虎口,吐出阵阵恶浪。这位副团长来不及和我们打声招呼,旋即又钻进了迷彩人流之中。瞬间,数百名官兵手拉着手,肩并着肩,排成道道人墙在决口处与汹涌的洪魔搏斗,呈现出一幅壮观的抗洪图。见此情景,医疗队决定在抗洪大坝上就地扎营,为坝上数以千计的抗洪军民开始巡诊。清晨时分,鲜红醒目的抗洪救灾医疗队队旗迎风猎猎作响,成了抗洪军民眼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与洪水搏斗,意想不到的情况随时发生。上午9时许,设在坝顶端的大广播,播出了一个让人揪心的消息,一名叫陈加伟的战士,因极度疲劳体力不支昏倒在决口对岸的大堤上,情况十分危急。病情就是命令!大家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过去。护士薛广寒和司药刘秀清泪水汪汪,一人扯着一根胳膊死活要让罗主任同意他们上对岸去抢救。套上求生衣抱着氧气包,她俩就和主治医师张志宽心急火燎地跳到岸边的冲锋舟。冲锋舟划着巨大的圆弧,在险象环生的水面上与风浪周旋了一会,终于抵达了决口对岸。泥泞的大坝上,护士李白云双膝跪地,用手托起战士陈加伟的头,薛广寒小心翼翼往他的鼻孔里插氧气管,主治医师张志宽把脉根据病情准确迅速地为这名战士实施了针灸疗法。及时得当的救护措施使瘦弱的战士终于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转危为安。
        抗洪大堤上发生的这感人一幕,也成了我笔下鲜活的素材,感奋和激动促使我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发生在抗洪大堤上的感人一幕变成文字,新闻稿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后方,吉林日报数日后以《洪水挡不住的医疗队》为题在二版头条位置刊发了这条新闻。解放军报也很快刊发了这张抗洪大堤的抢救照片。抗洪部队的领导向医院为她们请功,医院党委当即研究决定批准薛广寒和刘秀清火线入党。
        肆虐的洪水终于被降伏。医疗队临时党支部决定为她们举行简短的火线入党仪式。我小心翼翼捧出军挎那面崭新的党旗。巨大的幸福突然降临在这个神圣庄严的时刻——近千名抗洪军民在大堤两侧用掌声迎接两位白衣天使,而在她们举手朝向的前方,正是一面鲜红夺目的党旗。
        岁月如歌。在我们生命的经历中,总有一些美好的事物在滋养我们的灵魂,她使我们每遇困厄与艰险,鼓足勇气百折不挠,其实,这种给予我们感奋力量的精神支撑,就是一种信念和信仰,一种足以抵达我们骨骼和血脉的坚定信念与崇高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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